阿萝

【卡总】渔夫和船 09

    “劳烦了。”医生象征性地说了一句。

    暴乱被迫把阳台舔干净之后感觉自己的共生体格受到了侮辱。

    “所以，”卡尔顿环视一圈，放弃了坐下来的打算，“你的意图是什么？留我们下来。”

    “不为什么，”莱克特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说，“你可以当作一时兴起。”

    “依我看，你只是对同类好奇罢了，”暴乱咂咂嘴，“你的冰箱里不止有猪肉。”

    医生勾了勾嘴角，瞥了这团流动的银色液体一眼，“说下去。”

    “还有羊肉。”暴乱咧起嘴。

    “两脚羊，”医生赞许地笑了一下，转身将桌面收拾停当，从酒柜里拎了一瓶酒，“产自弗吉尼亚。好酒待上宾。”

    “我可不懂酒。”暴乱嘟囔着。

    “卡尔顿先生懂就行。”汉尼拔自己先倒了一杯，又为面前人斟上，“两位独自捕猎，想必有诸多不便。”

    “你想合作？”卡尔顿抿了一口酒。

    “方便换方便，我提供场地和经验，你们提供力量，”医生切下一片小牛舌，“很公平。”

    “如果你假装不知的话，明明可以不趟这趟浑水。”卡尔顿依旧不能信任眼前的医生。

    “那就要问问你身边这位朋友了，”汉尼拔把视线转向暴乱，“他早就发现我了。”

    “正是，”暴乱答道，“没想到螳螂发现了黄雀。”说罢还颇为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卡尔顿。

    其实博士先生对于暴乱总喜欢捞他脑子里各种国家的典故这件事有点儿无奈，虽然他常常告诉暴乱这样稍显做作，劝他好好说话，可这位外星领袖依旧我行我素，乐此不疲。

    “但是跟着经验丰富的螳螂会发现更多的蝉，”医生无所谓地晃了晃酒杯，“虽然只是昆虫，聚集多了，也有吃掉鸟的先例。”

    “莱克特博士，”卡尔顿开了口，“既然如此，就算你佯作不知，也必然知道我们因为你宴会主人的身份，不会拿你怎么样。”

    “今天不怎样，明天不怎样，”医生摇摇头，“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会把尘土埋至我的脖颈，吸干里面的血。既然如此，不如早做打算，这样我起码有时间上的主动权。离你杀掉沃莱先生的时间越近，你对我动手的可能性就越小。”

    “莱克特先生真是聪明人。”暴乱说道，同时在卡尔顿的脑子里来了一句，“我开始有点儿喜欢他了。”

    “容我先问一个问题，”卡尔顿没理会暴乱，“你今夜的猎物为什么是沃莱•布洛克？”

    “他说话的声音就像锈了的锯子在割一桩朽木，”医生缓慢地切着一大堆沙拉，蔬菜的叶和茎发出了细微的嘎吱声，“上次宴会他把唾沫星子喷到了所有同他讲过话的人脸上。”

    “你呢？”医生问道，“因为一向同沃莱先生交恶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卡尔顿突然有点语塞，因为自己要杀沃莱的理由是看不惯对方是个拥核者。自己的理由实在宏大得令人羞于出口。而医生的理由看起来简单粗暴多了。

    “呃...”其实不只是交恶那么简单，卡尔顿想，但是如果反驳的话，他也不知道从何反驳起，只好坦言，“正是。但沃莱危险的拥核主战立场才是我们交恶的原因。”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医生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两种都是厌恶。对人的厌恶。”

    “不...”卡尔顿思索了一下说，“我并不厌恶人本身。我厌恶的是他对人类的影响。”

    “对人类的影响？”医生开了口，“你难道不认为神才能评判决定人的善恶生死吗？”

    “而你攫取了神的食物。”卡尔顿反驳道，“凭你一人好恶。如此草率粗暴。”

    “而你篡夺了神的权责。”医生并不落下风，“你站在神的角度去评判他们，自认理所应当地斥夺他们的生命。”

    一时间餐桌上突然沉默得要命。

    暴乱在旁边事不关己地吃着医生给他端来的眼球和胰脏，并试图分化出一只手来拿起卡尔顿熟练使用的刀和叉。它听着餐桌上两人的对话，虽然最初它并不想参与两个极端自恋狂的针锋相对，可此时显然需要一些介入来化解僵局。于是它嚼完最后一片晶状体，开了口。

    “得啦，”暴乱试图使场面轻松上那么一点，“说到底，你们真的相信神的存在吗？”

    “噗。”于是剑拔弩张的两人同时绷不住地笑了。

    是啊，坐在那里借神的名义夸夸其谈的人类，不过是遮了层布来谈自己。自私，贪婪，悲剧，欲望，血，是野性的希腊传说的神，是人性的神，是人类自身。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不是圣洁无比的基督，而是犹大，是倒在口诛笔伐的血泊里的玛利亚。是恶与善的交织。

    没有谁比谁高尚。

    一者清除世界上角落里，自己眼中的，粗鄙和尘垢，最后也不过为的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一者清除危及世界的，自己眼中的，毒草和祸源，看似要荡涤世界一片清明，却是将自己推上神位的一片私心。

    今夜他们坐在桌的两端，于此一笑的不言自明中，剖白一切。

    “合作愉快。”暴乱缩了回去，卡尔顿伸出手。

    “愉快。”汉尼拔亦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