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

【亚梅】雪之心 05

  “Merlin？”魔法师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疑惑在他身后响起。

  不同于所有书中描写的所有久别重逢后的相拥而泣。梅林甚至不敢转身。他不知道刚刚的谈话亚瑟听到了多少，能确信的是，他又搞砸了所有事。又一次。

  “快走吧。不管你是谁，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梅林刻意压着嗓子，想蒙混过关，“这里很危险。离开吧。”但显然希望并不大。

  雪龙在半空中盘旋着，得意地长啸了一声。“Merlin？这不是你日日伴身的那个蠢王储吗？”龙俯视着魔法师，“你怎么连他也听不出是谁啦。”

  “Merlin！”声音再次响起。

  梅林知道这次恐怕再也没办法蒙混过关了。可一旦转身，他可能就将永远失去亚瑟了。他还是固执地不肯转身。

  我们的王储殿下显然情况不太好。就这么两句话，两个词，一个名字，他也不得不尽全力开口，然后以长长的气音，或者说喘息收尾。长途奔袭的他已经精疲力竭，更何况王子殿下根本不会念咒给自己取暖。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嘴快冻上了。

  亚瑟的视线逐渐模糊，摇摇欲坠。他已经攥不紧缰绳了。但他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刚刚那人唤起的漫天大火也姑且暂可作视而不见。在意识终结前，他只想求一个确信。确信面前那个背影，消瘦得要命的背影，正是他忧心了一路的，那人的背影。

  “扑通。”梅林听到一声闷响。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说，魔法师，你真的不过去看看吗？你的王子殿下从马背上掉下来了。”龙嗤笑道，挥挥翅膀飞回雪山之顶。

  心灵的某处在决堤。梅林咬咬牙，回身奔向亚瑟。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腿在发抖。

  小魔法师用力抱着陷在雪地里的王子，想把冻成冰块的人儿暖热一些。梅林念出咒语，在手心里生出一小团火，然后低头看着怀里的亚瑟。那么小的一团，脸色惨白惨白的，那双比林间湖水更碧绿的眼睛现在正紧紧地闭着，睫毛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漂亮的细碎金发贴在额际，映着纯净无暇的雪，看起来像在微微闪光。梅林还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端详过亚瑟，平日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王储现在安安静静的样子让这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突然有点儿手足无措。

  他甚至鬼使神差般地把亚瑟贴在额头上的几缕碎发轻轻往两边撩开了一些。

  “Merlin......”亚瑟慢慢睁开眼睛，“真的是你，对吗？”他喘着气问道。

  “我...”梅林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他感到全身的血液正往头顶和心脏汇聚。雪原太寂静了，他甚至害怕自己敲鼓似的剧烈心跳会被怀里的人听见。深吸一口气，抬头向远处望了一眼，眩目的白色填满了他的视域，前所未有的不真实感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虚无。他脑中只剩下虚无。虚无的无所畏惧。

  “是我。”梅林在这一瞬间卸下了所有防备。心中千里之堤，骤然崩裂。

  剩下的只有千里茫茫的雪原上猎猎作响的风声。

  梅林又死命地咬着舌头了。他不想哭，也不想流泪。起码在他面前是这样。是他撒谎在先。他自认没有资格在亚瑟面前流露出软弱。

  “......”亚瑟皱起了眉，但旋即又抹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叹。

  “你是不是特别失望。”梅林的声音变得平稳又缓慢。破罐子破摔反而舒畅许多。

  亚瑟抿起嘴，又从鼻子里叹了口气。摇摇头。“我说啊。早知道这样，这一路来我的担惊受怕可真是多余。”他实在没办法用刚刚恢复一点儿的那并不富余的体力深入去想这件事。只能脱口而出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

  梅林一怔。

  他曾经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自揭身份的场景，或是在亚瑟登基之后某日信步闲庭黄昏时分他故作轻松地提起，或是在他为他战至将死之时告别的坦诚，又或是他将这个秘密保守永久，直到某日在亚瑟的墓前才自嘲地说与亡者听。除了最后一种，梅林都设想了来自亚瑟无一例外的怒火。要么痛斥他撒谎，要么质问他是否像那些邪恶的巫师一样做尽坏事，要么直接拂袖而去再不相见。

  可今时今日，此地此刻，怀里的小王子只是温和地来上了这么一句都称不上是责备的笑骂而已。

  他陡然神经一松，落下一行泪来。

  决堤，而后溃。

  一旦哭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心里积攒了好几年的泪水一层连着一层模糊了他的眼睛，又一滴滴落下来，落在怀中人的脸上，虽然带着凉意，却全然不似霜雪的冰冷刺骨。

  “对不起...”梅林的声带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蠢梅林，”亚瑟又骂，“好啦好啦，像个女孩似的...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你看，把我的脸都弄湿了！”小王子支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梅林的脑袋。

  梅林用力擦了擦眼泪，看着这位皇家顶级菜头温温柔柔的样子，虽然嘴唇还是在隐隐发抖，却忽地笑出了声。

  这可能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了吧。梅林想。